自幼,他倆便相識而一同長大。

  不同的是,他為主、他為僕。

  從他有記憶開始,任飛揚便是他生活的一切。

  他是他的主,自幼便被教導奴僕之分,他存在的意義,不過是為了要伺奉劍盟這唯一的少主、唯一的傳人。

  一切都顯得如此毫無疑問,他也甘之如飴。

  因為打從他進入他的生命開始,他也發誓守護著他的一切。

  任飛揚不只是他的主。

  也是他的命……

※※※

  那日,他選擇離開。

  「來人,去將段忍叫上殿。」

  當毀滅之源亂世,經由審判者飛書告知神淵佛者、天章聖儒及玄武真主當初段章甫成殺人狂的真相,讓眾人了解段章甫的轉變與出軌的行徑並非出於自願,而是受到毒噬症所害,想藉以解除段章甫的後代生生世世為各大門派所奴役之苦。

  在得之真相後,三位領導元首商議過,決定發書予劍盟,解除段章甫的後代──也就是段忍奴僕的身份。

  甫接到飛書,劍盟的大當家劍南天這才像落下心頭上的大石般的輕鬆,差人喚來段忍。

  段忍是個好孩子,即便是他的身份為奴為僕,但他卻從未如此看輕他,他對待他就像在對待飛揚一樣,而且他的資質不輸飛揚,要不是礙於三教命令,他多想把自身的所有武藝全數授予段忍,只是他也不能太明目張膽放任。

  今日的解脫,是讓段忍等得夠久了。

  「盟主。」

  被喚來的段忍卑躬屈膝的作揖,劍南天二話不說的上前去扶他起身,令他有些錯愕。

  在劍盟身份低賤的他,何德何能讓盟主扶起?「盟主,你……」

  「段忍,你自由了。」

  「這……我……我自由了?」有些無法消化突如其來的消息,段忍還真一頭霧水。

  「是,你自由了,從今天開始你已經不再是劍盟底下的奴僕,有關於當年你的先代段章甫為殺人狂的真相已解開,會殺害許多人並非出自於他的本意,而是他感染了毒噬症才身不由己鑄下大錯。既然三教之首已協商同意還你自由之身,你就沒必要再委屈自己了。」

  怔怔的看著一臉慈祥和善的劍南天,再細細的咀嚼他的話,這才方知一切都是真實。

  那……這不是代表了……

  似乎是看出他疑慮,劍南天微微一笑,走回座位。「今天解除你奴僕的身份並非是要趕你出劍盟,相對的,你有兩個選擇,一個是離開劍盟過你想要的生活;另一個,便是以劍盟弟子的身份留下來,只要你想,我願意把畢生所學悉數傳授給你。」

  「我……」

  「段忍,你可以慢慢考慮,吾不會逼迫你做任何決定。」

  「不用問了、不用問了!他不會走的!」

  段忍還來不及說上一句,一道任性躁進的聲音倏地傳進大殿。

  任飛揚人未到聲先到,不顧眾人的阻擾便衝進大殿,像個孩子般一進門便拉住段忍的衣袖,氣鼓鼓的替他回答。

  「少主……」

  「飛揚,你這是成何體統!」

  看著任飛揚的任性妄為,劍南天蹙眉怒喝。

  「段忍是我的僕人,他要走要留當然是我說的算,大師父,難道我這麼說不對嗎?」

  從小到大他倆便形影不離,無論是吃飯、練武、出遊都在一起,任誰都知道段忍不只是他僕人,也是他最重視的人;縱使他總是奴役著他、欺負著他、虐待著他……對他做盡一切過份之事;說不清楚段忍對他而言的存在意義,但生活裡已經習慣有他的存在,他知道自己根本離不開他,他也不許他離開自己!

  所以誰,都不准將段忍帶離他身邊!

  「放肆!如今段忍因洗清先代的冤情而恢復自由之身,你又怎能當他是奴僕?飛揚,段忍等這一天等很久了,不得再誤他了!」

  「我不管!我說他不許走便不許走,他要離開劍盟,誰來幫我餵火龍麒?誰又能當我的踏板?」

  「飛揚,你……實在……」

  「盟主!」

  就在劍南天怒火攻心欲出掌教訓不知天高地厚的任飛揚時,段忍及時出聲制止,讓劍南天按捺下怒意。「段忍,不管這渾小子所言,盡管說出你的決定吧。」

  「段忍,我警告你,不准離開劍盟,聽到了沒有!」

  不管三七二十一,任飛揚橫眉豎眼的警告著。

  「少主……」微蹙著眉,段忍拉下任飛揚緊抓衣袖的手,接下來的話更讓他為之錯愕。「屬下……得離開劍盟。」

  這是第一次,段忍不顧他的心情忤逆著他的意思,這是第一次。

  這也讓他了解,恢復自由之身的段忍,離他愈來愈遠……

  「你……」

  「少主,屬下有追求理想的目標,請少主見諒屬下的決定。」現在的他並無資格去擁有他,當他揚眉吐氣的那一天,他才敢正視自己對他的感情。

  這般的愛,已累積多久他不曉得,他只曉得他已無心力再去壓抑。

  選擇短暫的分離,他的心才得已真正解放而自由。

  任飛揚是他的主,是他的命,他選擇光明正大的擁有。

  只要一天為僕,他便不敢奢望他的愛、更不可能去爭取屬於他的愛。

  所以,他選擇離開。

  聽聞他的回答,一股莫名的酸澀湧上喉間,任飛揚簡直不敢相信他的決定。

  說不上來的感覺,他聽見他的心無法抑止的碎成千萬片……

  「隨你!你要走便滾遠點,我不會留你,也不會再見你!你走、你滾!」

  氣急敗壞的丟下話,任飛揚頭也不回的離開大殿。

 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,段忍心頭有說不出來的難受。

  「別理他,他只是捨不得你的離開。」劍南天出聲安慰,「離開劍盟之後,你要多加保重。」

  「多謝盟主,段忍就此拜別。」

  一個作揖,同時也向他心裡的那個人兒拜別。

  飛揚……

※※※

  「離開……他真的就這樣離開……連見也不見我……」

  在遠處瞧著段忍的孑然一身,不帶任何眷戀,明明就已經討厭他到極點,卻還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在哭泣。

 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般難過,但他的離去就像是他人從他心頭上刨去了一塊肉,讓他痛得幾乎站不住腳。

  他知道他的重要,卻在這個時候才了解到真正失去時是如此的痛苦。

  「唉,想留他就去挽留,在這裡哀聲嘆氣的有什麼用?你是在擔心你沒面子嗎?拜託咧,男人面子值幾斤?不要到時候為了面子不去挽留才在那邊後悔……」

  一旁的火龍麒搖頭晃腦的說著,噴了噴鼻氣當冷嗤。

  「你能不能少說幾句?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?」

  「哦……自己沒能力留人就只會遷怒哦?」火龍麒仍不知死活的說著,氣得他咬牙切齒。

  「你──」

  「只會你呀你的有什麼用?只跟你說一句,放著不追就不要後悔,否則後悔就追不到人了……你看你看,他不見了。」

  「什麼──」

  順著火龍麒的話他猛地回頭,遠方早已空無一物,管也不管先前不再見他的話語,腳上一蹬便施展輕功追去。「可惡──」

  他真的這樣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,那他把他當成什麼了?

  他不放過他!不、不、不!

※※※

  「段忍!」

  在步道上緩緩而行的段忍聽見身後的叫喚,他停下腳步,瞥見追得氣喘吁吁的任飛揚,當下愣了一下。

  「飛……少主,你怎麼來了?」

  壓抑下想擁他入懷的衝動,段忍只能強持著鎮定。

  「你……你居然真的就這樣走了!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主人?」

  他不是想這麼說,但嘴巴就是克制不住的耍賤起來。

  他要說的:不要他走!

  面對著他的指控,段忍只有無言。

  再說多了,只會讓他捨不得離開他罷了。

  「不說話?不說話就是沒有囉?你到底把我當什麼?」

  怒氣衝天的戳了戳他,想到他這般灑脫,他就滿心不悅。

  「屬下何德何能讓少主挽留?」他知道任飛揚愛依賴著他,卻不能肯定這是不是愛?

  是與不是,都不是他現在所能表現的。

  「廢話,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……」話才剛出口他就閉了嘴,旋即皺了皺眉頭,豁出去了。「對啦!我喜歡你,我就是喜歡你,怎麼樣?」

  他紅著臉承認,原本清澈的眼神頓時不敢看向段忍。

  瞧著他這副模樣,段忍忍俊不住的噗笑,他馬上橫眉豎眼起來。

  「笑什麼?」

  「沒什麼,感謝少主的抬愛,但屬下不能接受。」

  「為什麼?」他都拉下臉表態了,段忍居然這樣子拒絕?這算是在羞辱嗎?

  他還沒有下一步的動作,突然之間,段忍握住了他的手,反而讓他有些不知所措。

  「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為什麼,但,我一定會再回來找你。」等,等到他功成名就、出人頭地的那一天。

  「真的嗎?」愣愣的看著他,他有些怕那只是他敷衍他的話語。

  但心卻告訴著自己──相信他。

  「真的,若我所言虛假,願五雷轟頂……」

  「喂!誰准你說這些!」粗里粗氣的喝止他,心因他的話而顫慄著。「記住你的承諾便可,就不用發這種鬼毒誓!」

  「是,我的少主。」他放開他的手,再怎麼不捨也得走。「我走了,保重……」

  「等等。」任飛揚拿出自身的配劍。「這把劍送你防身,以後我不在你身邊保護你,你就把這把劍當成我吧。」

  聞言,段忍又笑開,他伸手收下。

  說是任飛揚在保護他,倒不如說是他百般包容與退讓,不過無妨,當他回來找他的那一天,便是他見識到他真正一面的一天。

  他開始無限想像起當他倆重新相遇時,任飛揚有可能展現的各種神情。

  「我走了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分道揚鑣的兩人,不同的兩顆心各懷相同的情感,各為其主、各納其情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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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化罪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