劍子的恢復趨於緩慢,但在醫生的診療下已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。
只是他就像寧可一直將自己深埋在夢裡似的,直過了好幾天仍不見有清醒的跡象,一直睡著。連醫生也診斷不出是什麼原因。
龍宿就這麼不分晝夜的守在病床旁好幾天,既不吃也不睡的等待著他的清醒,也不願意離開。
他就像瘋了一樣的一直等、一直等著。
一雙手緊緊的握著他,努力的告訴自己要撐下去,努力的等待他的清醒。
他不厭其煩的在他耳邊輕喚,輕訴著自己的後悔、輕訴著對他的愛,發誓著再也不會離開他……
然而不管有沒有聽到,沉睡的容顏依然沉睡。
「你在懲罰我嗎?劍子。」將他無任何著力的手擱在自己不修邊幅的臉蹭著,龍宿痛苦的說著。「求你,快醒。」
緊閉雙眼的清顏,蒼白無語。
佛劍對這樣的情況,有些看不下去。
「你以為你這樣折磨著自己,他就會醒嗎?」
每天固定時間都會提著食物前來的佛劍,看著桌上分毫不動的上一餐,他嘆了口氣的拿開舊的,遞補上新的。
他知道龍宿食不下嚥,也知道龍宿心繫著劍子現狀而無法脫離愧疚,他也沒辦法看他再這樣子下去,因為,折磨他自己對劍子的病情並沒有任何幫助。
只是會多一個人躺在病床上不醒罷了。
劍子的情況不甚樂觀,他已經放不下心,龍宿又要增加他的擔憂。
龍宿恍若未聞,只是一直看著劍子。
這樣的蓬頭垢面、這樣的失魂落魄早已洗去他的意氣風發,他現在的模樣足以嚇死人,他卻不想管。
沒有劍子,他什麼也不是。
佛劍見狀,真的無可奈何。
「吃點東西吧,再這樣下去他還沒醒你就先垮了。」拍上龍宿的肩膀,佛劍皺著眉說著。
這一拍幾乎要拍掉龍宿連日來消磨下來僅剩的力氣,他卻硬撐著。
他閉上眼緩著自己暈眩的感覺,再睜眼是強持的清醒。
「我要等他醒。」
「你……」
他那旁人說不動的擇善固執讓佛劍有些氣憤,但瞧他那副模樣,他就算想揍人也沒力氣。
「早知道會變成這樣,你又何必這麼做。」
佛劍的話讓他震了一下,直接銳利的加深他的悔恨。
佛劍說的沒錯,這是他不該忽略的罪責。若他在做任何為了劍子的決定之前能考慮到他的心情,也許不會換來今天這樣的結果。
他不懂得怎麼愛,更不懂得怎麼用更好的方式表現,總是用自己才會的方法來愛著劍子。以往不曾出現過的疑問現在才全然爆發得難以收拾殘局,時至今日,他發現他錯了。
他千不該萬不該,就是自以為自己了解了劍子,認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、一切都是為了他好,結果其實是殘酷的傷害著他。
直到劍子不想清醒,他才覺悟。他更捫心自問著,為什麼自己非要做到這樣的地步才曉得自己錯得無法原諒?
他也明白,劍子對他的包容,有多麼深遠與寬大。
前世的你,也一直在包容著我嗎……吻著他的手,龍宿瞇起的眼裡多了追悔不及的痛楚。
這是後悔,也無法改變的事實。現在他只希望他快點醒來,對他一笑。
他的笑,才是他的良藥。
看著他的神情明白著,佛劍深呿一口氣。
「既然後悔了也知道該怎麼做了,以後就別再傷害他。」
「不會……再也不會了……」
勇氣是什麼?他這才知道原來「勇氣」這兩個字他用得多膚淺。
曾經他以為他沒有勇氣去承受他想起從前的痛苦、沒有勇氣再繼續承擔被遺忘的痛苦、沒有勇氣面對日與俱增的強烈愛意將兩人都燒燬怠盡。
其實他真正最不具備任何勇氣可以面對的,就是體會失去他生命的事實。
現在他仍活著,卻像沉睡得像死去一般,夾帶著他的心一同睡得不醒人事。
他希望他活著,一直活著,他用盡力氣也要守護他活得安然自在。
只要劍子能醒來,要他付出多少代價他都願意,即使是命。
只要他能醒來,任何他所希望的事,他都會幫他達成。
他會告訴他,他再也不會離開他。
只要他能醒來……
※※※
睡著的劍子,他的意識去了哪裡?
渾然不察現實的悲慟,他感覺自己走了好遠好遠的路,卻不知道哪裡才是他的目的地。
他好想找一樣東西,又不知道是什麼東西。
感覺自己輕飄飄的落在沒有空間的黑暗之中,他不斷的走著。
沒有慾望、沒有思緒。
答……
倏地,靜悄悄的空間,傳來水滴的聲音,既突兀又響徹,引得他的注意。
原本往前的腳步,停了下來。
答答……答……
一滴一滴,涓滴傳耳,引得他回頭望去。
一道光芒突如其來炫耀萬千,讓他有些睜不開眼。
沒一會兒,眼前的光芒不再刺目難挨,他這才正眼瞧清。
隱隱約約的通道,吸引著他的腳步讓他回頭踱去。
無神無識,他全然憑著本能的反應而動。
他走著,緩緩的通過通道。
「劍子。」
人未到,聲先聞,一嗓輕輕喚醒他的名字,他不自覺得一怔,四周亮白的景象幻化成景,他已然站穩在幃亭之中,仍是無法回神。
涼風擺動著他一身雪白道紗,絕塵而緲。當意識一點一點的歸回他的腦袋,落入眼裡的是一身華麗的繡衣朱履之人,悠然之自的一扇手中華扇。
他恍神著,不知是因這人一身華麗衣著太過醒目,還是因為這個「人」。
他……是誰……
「怎麼傻愣愣的?」
大理所當然的手撫著他的臉,溫暖真實的觸感拉回他所有的感覺,一個名字躍上他的腦袋,令他怔然。
「龍宿……」
這個名字,讓他傷感,他突然哭了起來。
「怎麼哭了?」
他突來的落淚讓龍宿手足無措了起來,拉著他的手進懷,他安撫著他的無助。
「不要……離開我……」
滿腦子,只有這麼一句話,越訴越泣。
才知道,他在找什麼。
「不會離開你,再也不會……」
猶在耳邊的聲音變得杳然,他回過神,眼前的人變得虛無。
如畫之景,瞬間消逝。
「龍宿──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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